在馬樓鄉的沙河岸邊,一座座石子堆成的小山,連成一片。

多年采砂讓沙河面目全非,連河岸都找不到了。

在馬樓鄉北部的一個砂場里,采砂船的馬達發出巨大的轟鳴聲。周邊一兩公里的范圍內,有三四艘采砂船在同時作業。從河里采出的河砂都暫時堆在這樣的砂場里,小山一樣的沙堆一座連著一座。

從河里采出的河砂都堆在這樣的砂場里,沙堆一座連著一座。

村民告訴記者,這十多年來,采砂船一直晝夜不停,挖出的河砂通過大貨車運到鄭州、漯河、許昌等地,遠的甚至跨省運到湖北。

河南省魯山縣馬樓鄉村民:天天挖,黑天白日都這樣。運砂船和挖砂船不一樣,大的是挖砂船,小的是運砂船。挖滿了運到岸邊。挖個大車15米的,挖個10來車不成問題。

沙河的河道和兩岸的地下,都蘊藏著豐富的河砂資源,因其硬度高、沙質細密,是優質的建筑材料,銷售旺季的時候,常常供不應求。因此十幾年來,沙河里幾乎沒有停止過挖沙。

村民:賺錢,一畝地能賣30萬。

村民:天天打架,砂場那是,那東西,生意可不是誰想做誰做,那都是有錢還得有勢才能做的。

持續不停的挖砂,讓沙河的面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。對于沙河曾經的模樣,很多村民至今記憶猶新。

河南省魯山縣馬樓鄉村民:國家1964年學習焦裕祿防沙治沙,從魯山縣這上下河的幾十里都是樹林子。確實是郁郁蔥蔥的,好像一個旅游景點。

沙河,曾因其秀美景色,給村民留下十分美好的記憶。然而,如今再提起沙河,村民們卻直搖頭。

曾經秀美的沙河讓村民們贊不絕口,現在再提起,卻只能頻頻搖頭。

河南省魯山縣馬樓鄉村民:挖地,一下挖到根底,挖一兩丈深。這咋種,種不成了。這是種不成了。

村民說,沙河岸邊的樹林,大部分是屬于魯山國有林場的林地,再往里便是村里的河灘地。隨著砂場采挖砂石的范圍不斷擴大,不但大量的林地被毀,連村民的河灘地,也被砂場強行買走,挖砂賣錢。

林地被毀,農田被強買,村里的地陸續變成了砂場。

村民:不給也得給,不給找人說,說不中就硬挖,不行就找人打你。

在馬樓鄉關廟杜村西,記者看到一個地頭豎著一根水泥做的標桿。這是前幾年,魯山縣為了限制砂場采砂范圍劃定的紅線標桿,紅線以里的范圍不準觸碰。然而村民告訴記者,標桿雖然立了,卻不起作用。眼前這根標桿就已經被外移了五六十米。

河南省魯山縣馬樓鄉村民:那砂場上挪的。打比方我是老板,我挖到這里我挪,挪了我就可以挖。

村民們說,不僅限制采砂的紅線標桿可以移動,就連西氣東輸二線天然氣管道標桿也沒用。在馬樓鄉永樂村北邊的一個采砂場邊,記者看到一個天然氣管道通過河道的警示牌,上面標示著“管道兩邊各500米范圍之內嚴禁挖砂、挖土、水下爆破等作業”。在河道中心的采砂場里。記者見到了村民之前提到的管道標桿。

村民告訴記者,這個天然氣管道標桿的位置也因為砂場挖砂需要,而挪動過位置。記者在現場看到,在這一排警示標桿的兩側都有采砂船在進行采砂作業。

在河道北部的池塘里,透過水面依稀可以看到裸露于河床的天然氣管道。管道周邊的區域,也都已經被采砂船采挖殆盡。

在村民的帶領下,記者來到位于魯山縣馬樓鄉新韓莊村北邊的沙河岸邊。和記者之前看到的景象類似,這里留下的也是被采砂場洗劫過后的場景。村民說,這里以前也曾是大片的樹林。

采砂過后的河岸,沒有了樹林的防護,土質變得疏松,成片的農田就這樣坍塌到河道里。

村民:農田在石子這邊呢,這全部都是麥地,全部(塌)完了。

多年采砂,讓原來的林場全部被毀。

為了進一步了解采砂的情況,《經濟半小時》記者乘坐租來的一條小船,準備到沙河的里面去看看。在船上,記者看到,一座座石子堆成的小山露出水面,像連片的小島在水中靜默著。不遠處是采砂場里高高堆起的砂丘,和正在作業的采砂船。村民告訴記者,這些石頭堆是三四年前采砂場采完砂后留下的。而船正行走的區域,以前都是村里的林地和農田。

在一座石子堆成的小島上,記者看到了一根標有紅線的標桿,這也是當年縣里立下的采砂紅線標桿,本來位于沙河南岸以南的位置,標桿曾經所在的位置已被河水掩蓋。

在魯山縣馬樓鄉,記者走訪了多個村莊,不時就可以看到被移動甚至廢棄的采砂紅線標桿和警示牌。

紅色警示牌有的就立在砂堆旁邊,但是砂場的人對次視而不見。

路過這個歪歪扭扭的紅線標桿一直向西,穿過一小片槐樹林,就是一片更大范圍的采砂場。村民們告訴記者,這片小樹林正是國有林場的林地,沿著河道兩岸附近曾經一望無際的樹林,如今樹木已所剩無幾。

河南省魯山縣馬樓鄉村民:原來這都是林地,挖砂一下挖完了,頭遍挖了挖二遍,二遍挖了挖三遍。

在一片雜亂的砂礫中間,記者看到了一塊嵌在紅色瓷磚中的標示牌。標示牌的背面寫著“公益林區嚴禁采沙、采石、取土”的字樣。而標示牌的正面顯示的是“河南省國有林場國家重點公益林第一營林區虎營管理區”的管轄范圍圖。上面標示的林區面積是5065畝,落款是“魯山縣人民政府,2011年9月”。

事實上,中華人民共和國森林法第二十三條明確規定:禁止毀林開墾和毀林采石、采砂、采土以及其他毀林行為。2013年4月27日,國家林業局、財政部還聯合印發了《國家級公益林管理辦法》,其中第十一條規定,“禁止在國家級公益林地開墾、采石、采沙、取土,嚴格控制勘查、開采礦藏和工程建設征收、征用、占用國家級公益林地。”對于責任追究問題,辦法第三十一條也有明確規定,“國家級公益林經營者或者其他單位、個人違反本辦法及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,造成國家級公益林破壞的,依法給予行政處罰;構成犯罪的,依法追究刑事責任。”

然而無論是法律法規還是各種警示標牌都沒能阻擋住挖沙的腳步。記者在采訪中還了解到,采砂船除了在沙河河道兩岸作業,沙河下游的水庫庫區也沒能幸免。在新韓莊村北的沙河南岸,一艘抽砂船正停靠在岸邊,村民告訴記者,這是夜里到沙河下游的白龜山水庫庫區偷采的抽砂船。

村民:這是庫區的抽沙船,不叫抽,他連夜作業,天明了就擱在這,沒人管。

道路被毀,水井干涸,挖砂不止,百姓遭殃。

砂場瘋狂采砂,不但破壞了大量耕地、林地,還給沿岸村民的生活帶來很大影響。

河南省魯山縣馬樓鄉村民張奶奶:家家都沒水,全部沒有了,那奇怪得很。

今年78歲的張奶奶家祖祖輩輩生活在沙河邊上,去年夏天,張奶奶家吃了幾十年的水井,突然沒水了。

砂場采砂導致地下水位下降,張奶奶家的用了幾十年的水井打不出水來。

記者:什么時候沒的啊?

張奶奶:就夏天。去年夏天。

張奶奶幾番打聽才知道,原來由于砂場采砂,沙河的河床被挖下去幾十米,河道變深,導致附近地下水位下降,所以井里打不上水了。無奈之下,張奶奶家只好花錢重新打了一口深水井。

張奶奶:俺原來,你說咱那白沙河,沒人挖砂沒人鉆,都可好,這莊上哪有這樣的沒有水吃了?(去年)整個沒有水了,各家各戶都打的新井,不是光俺一家,每一家都打。

河南省魯山縣樓馬鄉村民:現在是20多米,原來說是三丈可以見水,現在整個虎營(村)沒有六丈吃不到水。

吃的水沒有了,還可以打井,可是村民的莊稼地也遭了秧。

由于挖沙,地下水下沉,莊稼越來越旱。村民們不得不花更多的時間澆地。

走在村子里,記者看到,村里的道路凡是有拉沙車經過的道路,都被碾壓得坑坑洼洼。

村里的道路凡是有拉沙車經過的道路,都被碾壓得坑坑洼洼。

村民:好幾年了,五年了,誰管啊。

村民:這想出去拉個菜弄啥的,路都不方便,叫你來拉。

天色漸漸暗了下來,而這條運砂的路,卻依舊繁忙。一側是一輛輛滿載河砂的大車從砂場駛出,另一側是一輛輛空車再次返回砂廠。

晚上8點鐘,記者來到白天到過的砂場,漆黑的夜色中亮著點點燈光,機器的轟鳴聲此起彼伏,夜幕下的砂場,甚至比白天更加繁忙。記者在魯山采訪期間,沙河里的采砂船,一直沒有停止。

監管不力,部門推諉,執法部門變成“睜眼瞎”

記者搜索平頂山市水利局網站時看到,平頂山市政府辦公室在2015年11月下發全市河道砂石禁采通知,規定2015年11月17日至2016年6月1日為全市河道臨時禁采期。然而通知下發近兩個月,沙河里的采砂場卻依然在瘋狂采砂,絲毫沒有節制。政府監管部門對此是否知情呢?帶著這樣的疑問,記者來到了魯山市河務管理局。

記者:現在在河道里的采砂船,砂場都有手續嗎?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現在手續已經到期了,現在就要停了。

記者:就是說現在在河道里采的都算違法?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都算盜采。

記者:不管他有沒有合法的采(砂)權這些?都是違法的。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現在就沒有采砂權。

這位河務局的工作人員表示,目前全市河道砂石全面禁采,凡是在河道采砂的行為都屬于違法行為。該工作人員也承認沙河存在偷采行為。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我剛才給你講了,受利益驅動,肯定有一些群眾為了生活為了利益,有偷采的現象。

記者:多嗎這個?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不多。

沙河上的采砂船隨處可見,可這位工作人員認為只是個別情況。并堅持說,河務局已經在天天巡查了。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我們局的監察中隊天天在下面轉。

記者:巡查主要是做什么工作?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不讓采,你采了制止你停嘛,現在沒有手續,上邊有政策不允許采,你就停嘛,我們不可能24小時都蹲在那里,不吃飯不睡覺,現在采砂有時候就跑了,你走了他又開始了。

對于盜采行為,魯山縣河務管理局的這名工作人員似乎也表現得很無奈。因為與挖沙的利潤相比,行政處罰實在微不足道。

河南省魯山縣河務管理局工作人員:行政方面處罰是八九年前,那個行政處罰,都是幾百上千。對他們完全沒有作用。一般的都沒有處罰,都是批評教育。

隨后,記者來到了魯山縣國土資源局。對于沙河非法采砂行為,一位姓寧的副局長認為,砂場一直以來都在標段范圍之內采砂,不存在越界行為。

河南省魯山縣國土資源局副局長寧曉東:原來也是,它們(砂場)一直在標段上(采砂),都是出讓的標段,河務管理,沙場出讓的河務有劃的標桿,肯定在標桿之內采,如果越界河務肯定也不認可。

這位副局長告訴記者,治理非法采砂主要是河務局再管,同時也涉及國土、林業等多個部門,需要多方配合。

寧曉東:涉及到職能部門有好幾個,一個是河務部門,要是挖到耕地和有這個國土部門,還有林業部門,這個河道沿線還有很多林地,有林業部門,包括所在地的鄉鎮政府,樓馬鄉政府,實際上屬地管理的責任更大,因為啥,你這個職能部門一個部門就那幾個執法人員,你的村兩委它的責任也很大,你自己的地,你都看不好,甚至有些還在背后怎么。

臨走時,這名局長表示歡迎媒體監督,并留下記者的電話。記者前腳剛剛離開魯山縣國土局,就接到了砂場的人打來的電話。記者在采訪中并沒有和砂場的人正面接觸,他們從哪里獲得記者電話,我們不得而知。

關于砂場采砂涉及沙河兩岸的國有林場的問題,記者又專門趕到了魯山縣林業局。當記者提出查看林業局的林區規劃圖時,這名工作人員卻給出了否定的回答。

林業局辦公室工作人員:林業局也有,他說,我也不認為,他的意思是哪塊屬于林地,哪一片被破壞了,屬于讓我們調查,我們怎么調查。

記者:國土局說林地屬于咱們說了報上去的。

林業局辦公室工作人員:是國土資源局說了算。

記者:你們說了不算?

林業局辦公室工作人員:對。

半小時觀察:執法部門豈能對非法采砂熟視無睹

沙河非法采砂現象令人觸目驚心。河南省魯山縣有很多部門在管理采砂,然而就在這些部門的眼皮底下,大肆非法采砂在當地已經成了一個公開的秘密。

為了加大對非法采砂的打擊力度,2015年水利部、國土資源部、交通運輸部聯合印發《關于進一步加強河道采砂管理工作的通知》。《通知》要求,各級水利、國土資源、交通運輸部門要在地方人民政府的統一領導下,結合本地實際,明確采砂管理牽頭部門和協作部門,落實責任主體,要建立聯合監管機制、共同執法機制、定期會商機制、重大問題協調機制和信息資源共享機制,采取多種有效形式,始終保持對河道違法違規采砂行為的高壓嚴打態勢。

我們希望魯山縣有關部門能夠其實負起責任,堅決查處非法采砂,還沙河昔日的美麗和寧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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